偶然地，在友人处看到杨志鹏主编的《中国作家3000言》（新华出版社，1998年9月出版）。这部书是“为了庆祝中国现代文学馆新馆的落成”，发动全国的中国“作协”会员每人写一句话编成的，因而自称“当代《论语》，世纪真言”，其意义应该是不寻常的。我很有兴致地立即翻找自己的“真言”。两三年前，我作为中国“作协”的会员，也曾接到该书编者的通知，要我把对人生、社会或文学的看法，写一句话寄去，后来还来过征订单。我一向对这类书籍不感兴趣，便没有订。再后来忘了在哪张报上看到批评该书的文章，知道书已问世，但似乎事不关己，心想且待哪日在书店见到，翻翻就是。
这回（去年九月），我终于见到自己的“真言”了。在上册第202页，在我签名的手迹之上，白纸黑字的一行：“梦的魅力在现实与非现实之间，于是人们把人生说成是梦。”我不禁大吃一惊，哪里是我的话！我在梦中也从未说过这样的梦话啊！当应征的时候，我只写了一个字：“梦”。我想我们最著名的小说不是就叫《红楼梦》吗？鲁迅先生的屡上《中华读书报》“百年经典榜”的名作《野草》，不也是一篇又一篇的以“我梦见……”开头吗？我并不相信弗洛伊德的见解，也知道我们的文学教科书上怎样解释文学，但如果要说说个人的体会，那么不妨说文学就是作家编织的梦。如果被误解为是在谈人生，即“人生如梦”，我至少也不反对。这就是我不算马虎地选择了“梦”字寄去应征的缘由。
我这“一字句”如不合格，不合编者的口味，尽可不用。事实上“三千言”这个整数就说明有些“真言”的落选，才凑得这般整齐。但不应没有征得本人的同意，事前事后都不打招呼，便不知由谁随意地挖出一句话，硬栽到我的头上。我想我尽管很不高明，至少还能说说我自己的话，还不至于吞吞吐吐、拐弯抹角地把自己的话说成是“人们把……看作”。因此，我必须向读者声明：《三千言》第202页上署我名的那句话，不知是什么人代庖，绝不是我的话。我也希望代庖者自己出来亮亮相。
可笑的是我想要说梦，终于做不成这说梦之梦。这原是无足轻重的。只是不知道《三千言》里还有没有类似的例子。文学界高喊尊重人、尊重“主体性”已很有些时日，然而到了今天，还有这种对人的极不尊重的事情，实在令人吃惊！这样的行为用来庆祝现代文学新馆的落成，那就真不知叫人该说什么了！
